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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神娱人】(一)迎神赛会 为社员消灾赐福

来源: 日期:2017-03-02

迎神赛会是广府民间社会中一种集宗教信仰、民俗与娱乐于一体的人神互娱活动。它早期的仪式是把神像抬出庙来游行,供社员祭祀,以求消灾赐福。随着历史的发展,又逐渐演变为以迎神为主题、内容丰富的载歌载舞的活动。明代王稚登的《吴社编》曾就迎神赛会作过描述:“凡神所栖舍,具威仪、箫鼓、杂戏迎之曰会。……会社举行之时,优伶伎乐,粉墨绮缟,角抵鱼龙之属,缤纷陆离,靡不毕陈,香风花蔼,迤逦日夕,翱翔去来,云屯鸟散。”(注:王稚登:《吴社编》,载《丛书集成初编》,第3025页。)这就是赛会的梗概。

迎神赛会的起源

迎神赛会最早可追溯到远古,直至明清时期乃至新中国成立前甚是兴盛。《周礼·夏司马》就记载了这种性质的“大傩”活动。(注:吴震方吴震方(生卒年不详),字青坛,浙江石门(今桐乡市)人,康熙十八年(1689年)进士,官至监察御史。)在《岭南杂记》这样说道:粤俗最喜赛神迎会,凡遇神诞则举国若狂。余在佛山,见迎会者台阁故事,争奇斗巧,富家竞出珠玉珍宝,装饰孩童,置之彩舆,高二丈,陆离炫目。大抵爆俱以缯彩装饰,四人舁之,声彻远近,中藏小爆数百,五色纸随风飞舞如蝶。闻未乱时更盛,土人颇惭此会殊寒俭矣。正因这种互相攀比的心理作祟,所以各地迎神赛会,无不全力以赴,使迎神赛会的费用、规模不断攀升,豪华日甚。正像陈懋仁《泉南杂志》批评迎神赛会时说的:“不但靡费钱财,恒有斗奇角胜之祸。”有的就是因为场面浩大,不堪负担,难以为继。还有的盲目追求表面效应,但组织失调,结果践踏死人时有发生,后来曾出现过禁赛现象。

赛会的程式

迎神赛会从迎神到送神,有一套热烈庄重的仪式。《洛阳伽蓝记》中描绘了一幅长秋寺四月初四出会的场景:辟邪的狮子在前面开路,簇拥的队伍中有吞刀吐火、彩童上索等表演,奇伎异服,文物成行。象停之处,观者如堵……此后的迎神赛会均按照这种模式繁衍。它的特点都是边行进,边表演,名为娱神而成会,实际上是集娱乐观赏于一体的群众性文化聚会。这种文化聚会在明清时期达到了极盛。

会首  赛会组织者叫“会首”,包含有引领、迎送、轮流、巡回组织之意。因赛会活动耗资较多,所以一般由当地富人出任;另一类会首为里中豪侠之士,因其具有号召力,容易筹集资金;一些地处偏僻、人口较少的地方不能独自办会,只能联合邻近多个村落共同办会,名曰“助会”或“轮会”。新中国成立前,番禺县(今广州番禺区)冈尾社十八乡在每年农历二月廿三洪圣王诞前,有各乡轮流主办迎神赛会的习俗,俗称“洪圣王出会”。每次“出会”,巡游队伍巡遍18个乡。为便于记忆,当时将轮流次序编成歌诀:戴、陈、大、凌、乌,官、红、仙、草、子,西、白、右、溪、门,左、方、苏。即现今的赤山东、赤岗、大岭、凌边、潭山、乌石冈、石子头(石楼)、官桥、潭山红石祠、仙岭、西村、潭山白石祠、明经右里、岳溪、山门、明经左里、化龙方头、苏坑(眉山)。

请神  在迎神赛会的前一天下午某个时辰,由乡中族老、大锣鼓队和“轿夫”组成的队伍把本地至尊神灵(洪圣王、北帝、龙母娘娘、化光帝等)从庙中请到神厂(注:所谓神厂是各村落社区大宗祠(或祖祠、总祠)外临时设置安放神明供人祭拜的场所,神厂有彩门、灯饰、灯橱。)。因要多年才轮得一次,所以轮到某乡接神时,都隆重其事,预先做好新龙袍,请人把木雕神像重新打扮一番,以待第二天游神活动。

迎神  良辰吉时到,男女老少,齐齐参与,出动马色、板色,八音伴奏,锣鼓喧天,用銮舆(神轿)将神像抬回祖祠瞻拜。到了翌年二月初,又再择吉日,按照迎接的仪式,由轮到的下一乡接去瞻拜。迎神期间,又专请戏班搭花棚演大戏(粤剧)助庆。巡游队伍经过的街巷门楼都贴上有关迎神的对联,各家各户都会发请柬邀请亲友来共庆,热热闹闹。

游神在巡游队伍的簇拥下,抬着神灵出游村落的各个角落,以巡境的仪式来肯定其地域的仪式。这项活动从早上开始,一般会持续到晚上。迎神队伍经过之地,各家各户都要摆设香案供品,谓之“接会”。同时,不论男女老幼,都争相观看,名为“看会”。迎神队伍往往由数十名善者为之开,凡遇,即出手打斗,谓之“打会”。入会之人皆彩妆打扮,名“妆会”。既不指挥,又不扮演角色,仅捧香炉走在队伍中,曰“走会”。公卿士庶之家,让少儿参与,名“舍会”。迎神队伍人数多达数百,他们抬着神像,撑起各种彩结的亭、船、门、架等道具,供桌上摆满数不清的珍奇异宝,表演着各种乐舞杂戏,缓缓行进,弥日不休。其中表演的艺术有音乐、杂技、扮故事、戏曲等。

◆广州市海珠区赤岗村“出会”用的彩牌

“出会”的实物许多,有彩牌、銮舆(神轿)等,金光闪闪,庄严醒目,具体可分为四大类:①“避邪宝刀”一把。②刻有“肃静回避”“荤秽勿近”“南海王”“严肃整齐”“昭明龙王”字样的彩牌五款各一对(共10件);彩牌为芭蕉扇形,约080米×040米,下接一条木柄,可举着巡游,也可插旗趸(每对彩牌的其中一块都刻有上款:“光绪辛丑”,而另一块则刻下款,为善信“某某敬献”,木柄则刻着制作者“某某造”等字样)。③“神龛”。丁方宽高3米×3米,四桩加立,四边彩眉。前眉最夺目,正中一个半边明月,月中三个楷书大字“英护殿”,月边光芒四射,双龙吐珠伴月。④“洪圣王座轿”。轿身宽约085米,身高2米。轿门口左右精细的木雕图案为六国大封相之人物,并雕有齐、赵、燕、楚、魏、韩六国之国名的楷书字体。轿眉正中刻有阳文篆书“耋艾歌咏”四字。左右也是精细的历史人物图像。轿门口左右各二柱,文身图案,两级上座“洪圣宫”坐椅。轿身内外也是精细图案,左右两铁环可穿着抬杠巡游。轿门口左右角落款“湘记、文元、兆居仝造”。轿身内外漆金粉,闪闪发光。(注:资料来源:《番禺日报》2006919日。)

归庙至尊神像在神厂停留几天后被乡民恭恭敬敬地送回庙中,恢复平时的常态。与请神和游神相比,其规模和热闹的程度已大为减小。这时的乡民期待着神灵保佑这一年村落社区平安,以及来年对本境的巡视和风气净化。

迎神赛会蕴含的平安理念

古人举办迎神赛会的初衷是祈求村落社区风调雨顺和四季平安。综观迎神赛会民俗活动的全过程,它蕴含着古人在与自然界抗争中所迸发出的一种生生不息、勇往直前、团结协作的精神力量;它通过“出会”,走亲访友,迎朋待客等文娱活动,沟通融洽了村落社员的思想,为创造和睦、平安和谐的社区氛围提供了重要平台。

首先,迎神赛会体现着古人与自然界抗争的风貌。举行迎神赛会的原始意义:一是借助声势浩大的巡游队伍驱赶老虎等猛兽,以及时常出没于田间地头的野猪、刺猬、黄鼠狼、狗獾、猪獾、毒蛇、老鼠等野兽和害虫。村民们将神像抬出庙门沿着各村田间地头和鱼塘巡行,一路上敲锣打鼓,燃放爆竹,鸣放火铳(注:火铳(huǒ chòng),又称火筒,一种金属材质管形射击火器。),甚至是点燃火堆,在借助神灵出巡声势的同时,起到将老虎等猛兽驱赶出境的作用,以保一方平安。迎神赛会活动通常安排35天,每天以同样的方式来震虎驱兽,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二是祈求名气最大的本土神灵保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古代生产力低下,尽管从很早时候起就有人不再匍匐于自然灾害的淫威之下,而进行不屈不挠的抗争,但民间消极的祈禳弭灾观念大量存在,迷信神灵保佑。三是借助“神威”驱赶瘟疫。随着清代以后人口骤增,小农经济的逐渐解体,流民的增多,战争与兵乱的出现,近代工矿、交通和通讯企业的兴办以及频繁的中外交往,尤其是伴随中外交往而传入的新疫种——霍乱、鼠疫等烈性传染病在广府地区扩散传播,甚至连年频发,在当时卫生检疫体系和防治隔离措施尚未建立健全的情况下,人们只有求助于神灵的庇护。

其次,迎神赛会体现着古人对安定美好生活的追求。迎神赛会不单是作为祭祀、酬神和驱除邪煞的仪式,也成为民众的主要娱乐活动。从酬神到娱人和狂欢,其社会文化功能不言而喻。一方面,通过人神互娱,实现有效的“人神沟通”,使人们在调适、舒缓心理压力的过程中产生出新的动力。另一方面,迎神赛会除了突出地表现在宗教语境下的酬神娱神悦鬼,还明显地体现在世俗语境下的多功能整合,其中一个颇为重要的原因是出于本族群对娱乐的渴望与追求。戏剧是广府人一个全民性的公共娱乐项目,做“大戏”(注:指粤剧,又称“广府大戏”,发源于佛山,其源流可追溯到明嘉靖年间。)是迎神赛会必不可少的文娱活动,并会持续几天,直到神灵归庙。这些文娱节目无疑有利于丰富乡民的文化生活,增强地方民俗活力,因而成为广府民间迎神赛会仪式行为的出发点之一。

再次,迎神赛会体现着古人对社区的认同感和归属感。作为乡村社区联系的一个重要载体,仪式年复一年地在村落社区举行,似乎是一次次地在提醒着村民们:他们是生死与共的,他们不仅同属一个村落社区组织的领导,同时还同属一个保护神庇佑和监管。如果说村民们有时候会对村落组织领导产生不信任感,他们却不会对村落保护神也有什么异心。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人们不得不承认,传统社会里的村落社区信仰加强了村落成员间的认同感和归属感,对于村落的整合和控制产生了积极作用,一些乡民在日常生活中,更愿意把自己的心思和想法告知村庙这种非正式的“权威中心”。每一届的迎神赛会都会吸引很多出门在外或迁移外地的乡民回乡参与,进一步增强社区内乡民间的凝聚力。

最后,迎神赛会体现着古人对社会权利和义务的尊重。社会权利是作为社会成员分享社会发展成果的资格和拥有文明生活条件的权利,但个体享受的社会权利必须在社会中才能实现。因此社会权利在本质上不是占有,而是分享;不是是否拥有,而是是否实现;不仅仅是获得社会利益,还必须体现对整个社会的责任。同时,社会权利又是在一定的经济发展水平上形成的,它的实现需要以一定的制度条件作保证。迎神赛会作为民间社会的一种人神互娱活动,在迎神赛会这一气氛中,他们明确了自己作为村落社区一员所拥有的权利和需承担的责任,而“松弛和自由的空气,以及此种公共游艺需要众多的参与者,都可促成新的社会结合。友谊与爱情的联络、远亲或族人的相会、对外的竞争和对内的团结——这些社会的品质,都可以由公开的游艺中发展出来”(注:[英]马林诺夫斯基著,费孝通译:《文化论》,华夏出版社2002年版。)。 从整个社区范围来看,一方面,迎神赛会具有凝聚村落社区合力功能。例如,当“会首”需要征调社员参与会务活动时,每位社员都会义不容辞。二方面,迎神赛会是社员享受社会权利的直接体现。在封建宗法社会里,如果某一家庭或某人在族中被除名(即被族人所遗弃),所有这些社区活动将无权参与,这就意味着他们已失去了应有的社会权利。三方面,每位社员都有分担迎神赛会费用的义务。因为“轮会”需要巨大的花销,这就需要一定的经济实力作支撑。经费的筹措无论是当地富户认捐、宗族“蒸尝田”(注:公尝田,祖业中的耕地称之为“公尝田”。)收益中支付或是按户摊派,体现的都是每位社员的义务。在赛会攀比之风日甚的清末民初,有些“轮会”的村落就出现过因为筹措办会资金不到位而停办赛会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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